苏芮舒从楼上下来的时候，也顿感浑身有些软弱无力。她站在一楼大厅四处张望寻找姥姥，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高大的身影，站在老太太身边。廖荀又出现了，总在她狼狈时出现，真是服了。苏芮舒无意间目光稍微偏了偏，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：何雪。她正站在廖荀身边，手上还牵着一个小姑娘，那应该就是她的女儿，许奕。苏芮舒想起廖图南的案子，自己正想找何雪聊聊关于张秀梅的事呢，她立马给廖荀发微信，说自己有事要单独找何雪，让他帮忙把姥姥送回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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阳阳刚才说的这些话，听起来好像并不在意爸妈，他似乎没有那么爱他们。
他准备要做的，就是用自己的死，惩罚他们...这是他的复仇计划。他只是想用一种最壮烈，扭曲的方式，将父母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和枷锁，还回去。
他是真的完全不在意吗？
也不是。
这个只到她腰部高度的小男孩，像是在唱一封，送给他们的诀别书。
他用轻松甚至欢快的语调唱出来，透出来的底色却是一片晦暗...就像胶卷相片，成出来的相都是五花八门的缤纷，可成相前也都是一般的黑。
可反过来想的话...
苏芮舒大学选修过摄影课，她知道胶卷表面有感光的化学涂层，只要有光的激活，它就能呈现出多彩的世界。
只要光能射进来。
苏芮舒深吸一口气理顺着思路，又朝小男孩走了几步。
男孩见了神色突然警惕敏感，像是笼中待宰的受惊小兽，时刻准备着露出尖牙，抵御外来伤害。
她没有再向前了，站在离小男孩两米多的位置，用冷静温和的语气说：“ 宝贝，我非常理解你现在的心情，你爸妈他们做得不对，的确应该受到惩罚，但不是通过你的死来惩罚他们。”
阳阳听她这么说，稍稍放松了一点警惕。
他感觉这个姐姐，好像跟自己是同一个战队的。但他持怀疑态度，他以前也以为父亲和他站在一起，结果还不是一样，是个叛徒。
苏芮舒接着说：“ 宝贝，你看过奥特曼吗？奥特曼无论遇到多么强大的怪兽都不会退缩，因为他们的使命，是守护世界的正义跟和平...而这个前提必须得是活着，对吗？”
阳阳低下头在思考着什么，没过多久他抬起头试探道：“ 姐姐，死的时候会痛吗？死了以后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？还会看见怪兽吗？”
苏芮舒看到了一点希望，她赶紧抓住机会，“ 从楼上摔下去是很痛的，这个高度你可能不会直接死，但会把腿和胳膊摔断，甚至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！你有见过缺胳膊少腿的奥特曼吗？万一你真死了，那会是更痛的事！到时候可比末日里的怪兽要可怕多了！”
阳阳不吭声，又低下了头。
苏芮舒想到了那天警局的天台上，林瑞旭吓唬自己跳楼有多痛苦。眼下顾不了那么多了，她也只能用死亡来吓唬阳阳。
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，死亡都是一个遥远的，陌生的，令人感到不安的词。尤其是对于充满想象力的孩子来说，死亡本身以及死亡后的世界，也许会更恐怖。
苏芮舒又说：“ 阳阳，我明白父母的分开会让你感到害怕不安，你不知道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，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主意来教训他们。可我希望你能再给爸爸妈妈一次机会，让他们证明给你看，他们是很爱你的，你其实也很爱他们，好吗？”
“ 相信姐姐，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好得多，别放弃...”
说出这句话时，她声音颤抖，眼前霎时模糊一片。
“ 阳阳，爸也跟你保证，以后你不愿意做的事我都不会再逼你！爸真的错了！你原谅爸爸吧...你永远是我的好儿子，家永远是你的家，咱们好好商量着来...” 阳阳爸爸也终于找到机会开口，把积压在心里的歉意倾泻出来。
“ 所以阳阳，做个勇敢的奥特曼，和我一起打怪兽，保护地球吧！” 苏芮舒面带微笑却眼中含泪，向他伸出手。
男孩微微点头，向她走了过来。
她几步冲上去将他抱进怀里，抚摸着他的小脑袋，重重地呼出一口气。
见到儿子安全了，那位母亲瞬间腿软，情绪也彻底释放出来，全身瘫倒在地上痛哭。她的两个膝盖占满了灰，等她再站起来时，精致的半裙后也坐出一个黑印子。
阳阳始终抿着嘴不说话，任由大姐姐抱着自己，只是将头埋在姐姐颈窝里。也许别人不会关注到这个细节，只有苏芮舒能清晰地察觉到，男孩滴落在自己衬衫上的泪珠。
她紧紧抱着他，像是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娃娃。
他听见大姐姐轻声问他，“ 阳阳，你的全名叫什么？”
“ 我叫李向阳。”
李向阳，听起来倒像是李队的儿子。
李队的女儿应该高考结束了...苏芮舒笑了，大概这就叫缘分吧。
楼顶的风景很美，空气也清新，幸好大家都平安无事。
苏芮舒又跟向阳爸妈简单聊了几句，嘱咐他们务必改变和儿子的相处模式，并且一定找个合适的时机，引导他正确地看待生命。
孩子会如此，很多成年人的处事方法又何尝不是呢？生活压力不断增大，自杀率也在逐年增高。人们因为绝望，因为愤怒，为了解脱，为了报复...选择结束生命。
可这么做能解决问题吗？值得吗？只会让爱你的人为此心痛，不爱你的人，照样不会在乎。
天塌不下来，活着才有希望。
小男孩的人生路刚开始，哪怕短暂地长歪了，只要及时正过来，还是能长成参天大树。他拥有优渥的家境和灵活的大脑，只要用在正途上，必定未来可期。
就像他的名字一样，向阳而生。
在向阳爸妈带着孩子准备离开前，苏芮舒再次叫住他们。
“ 回家以后，你们记得要抱在一起，互相说句我爱你。然后好好吃顿晚饭，看个电视，睡个好觉...明天，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。“
她望着这一家三口，真心替他们感到高兴，也替自己高兴。
又日行一善了，挽救了一条鲜活的生命。
苏芮舒从楼上下来的时候，也顿感浑身有些软弱无力。她站在一楼大厅四处张望寻找姥姥，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高大的身影，站在老太太身边。
廖荀又出现了，总在她狼狈时出现，真是服了。
苏芮舒无意间目光稍微偏了偏，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：何雪。
她正站在廖荀身边，手上还牵着一个小姑娘，那应该就是她的女儿，许奕。
苏芮舒想起廖图南的案子，自己正想找何雪聊聊关于张秀梅的事呢，她立马给廖荀发微信，说自己有事要单独找何雪，让他帮忙把姥姥送回家。
廖荀低头看消息，然后跟何雪说了几句话，带着姥姥离开了。
苏芮舒目送他们离开的背影，见人彻底走远了，她也装作刚赶来的样子，走到何雪身边。
“ 姐～这么巧啊，你怎么也在这儿啊！” 小姑娘笑容满面的。
“ 我女儿在这儿上辅导班呀，我来接她下课回家呢。”
何雪低头拽拽女儿的小手，柔声说道：“ 奕奕，这是苏姐姐，叫姐姐！”
何雪又给苏芮舒介绍，这就是她女儿许奕。
“ 姐姐好～” 许奕脸肉嘟嘟的，念出姐这个字时更是把小腮帮子顶出来了。
何雪的丈夫出差了，何雪就带着女儿跟苏芮舒在外面吃，这次选了一家北方炒菜馆。吃饭期间，苏芮舒也不卖关子了，直接问了何雪关于张秀梅的事。
何雪坦诚直言，“ 我以前的确是张秀梅的学生。张老师对我很好，偶尔会邀请我去她家吃饭，给我耐心辅导作业，把我当作亲生女儿一样。”
在提到张秀梅和廖图南的关系时，何雪迟疑了一会儿，可能是后来想了想这件事涉及父亲的死，她还是承认了。
“ 十几岁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，我怎么可能意识不到呢？张秀梅和他在福岭确实有过一段不正当的男女之情。” 说这话时，何雪一直在摩挲着女儿的小肉胳膊。
那时候，他们各自有婚姻关系，属于双双出轨。但这段关系，在廖图南搬到莱江后就不了了之了。2006 年，也确实是她和张秀梅一起回到的莱江。
“ 张秀梅前几十年在福龄的生活很孤独，晚年总得找点温暖和依靠吧。当时我妈也去世了，我就问她，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莱江生活？她很快答应了。”
苏芮舒接着追问：“ 那在你看来，张秀梅和你爹有旧情复燃的迹象吗？这关系到你爹死亡的真相，姐，跟我说实话吧。”
何雪回想了一下，摇摇头。
据她了解，二人这些年没再有过来往了，张秀梅还是挺恨廖图南当年抛弃她的。当然，人类的情感并不纯粹，这里面也不一定只有恨。不管是爱是恨，时隔这么多年，谁知道还剩多少呢...
“ 为什么这些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，你不告诉我呢？” 苏芮舒疑惑。
何雪平静地说：“ 你们不也一直没问我吗？应该没有找到关键性证据吧，既然如此，我又何必做那个搬弄是非的人呢？芮舒，每个人都有过去，也多多少少都有不想被人揭开的伤口...这一点，你能理解吧...”
苏芮舒回想着，社区调查那天正好赶上了李队的死和何雪的笔录造假，加上当时没查出张秀梅有什么问题，这才导致他们绕了这么多弯路。
“ 那你恨过张秀梅吗？”
何雪没有立刻回答，转头望向许奕。
餐馆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电视剧，她看得津津有味，像是真能看懂一样，手上还不忘举着个大鸡腿在啃，完全不在意妈妈和姐姐在聊什么。
何雪看着女儿这一副没心事的样子，笑得温柔极了，她轻声说：“ 往事如烟，风一吹就散了。对与错，早就没有意义了...”
何雪后来解释，她们这些年相互扶持，虽不是母女却也与母女无二了。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，至少现在，她相信张老师的为人。
如果张秀梅的确是凶手，那真相会有公之于众的那一天。
但在那一天到来前，一切都只是猜测。